還記得今年四月，台灣在古人類學研究領域拋出的那枚震撼彈嗎？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研究員張鈞翔、台灣大學古生物學家蔡政修與日本和丹麥組成的國際研究團隊，透過最新的古蛋白質體學分析技術，確認館藏「澎湖原人」的下顎骨化石，就是一名丹尼索瓦人（Denisovan）男性個體。這項發表於國際頂尖期刊《科學》（Science）的重磅研究，首度證實丹尼索瓦人曾廣泛分佈至台灣這座海島，刷新了他們在亞洲的已知南界。這個研究也指出在古DNA難以保存的東南亞地區，古蛋白質體學分析將是研究人類演化的關鍵新方法。
丹尼索瓦人再+1：來自中國東北的「龍人」
就在台灣發現的喜訊傳出不久，古人類學界又迎來重大突破！近期同步發表於《科學》和《細胞》（Cell）期刊的最新研究證實，近一個世紀前在中國哈爾濱發現、暱稱為「龍人」（Dragon Man）的頭骨化石，真實身分也是神秘的丹尼索瓦人。
這具距今約14.6萬年，有著寬厚鼻子、厚重眉骨的頭骨，曾由河北地質大學教授季強於2021年發表為新人屬物種「龍人」（Homo longi）。在季強發表這個化石後，曾參與西伯利亞丹尼索瓦人手指骨DNA研究的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付巧妹聯繫了他，想了解龍人化石中是否有可能包含丹尼索瓦人的分子線索，如今這兩支團隊聯手發表的研究，將保存完整的龍人頭骨與丹尼索瓦人畫上等號，首度提供丹尼索瓦完整頭骨形貌。
古蛋白質、粒線體DNA：古人類學偵探雙管齊下
這項驚人發現的背後，團隊也使用了古蛋白質體學分析技術，由於付巧妹在化石中的岩狀顳骨（petrous bone ）以及一顆附著的牙齒沒有提取到珍貴的古代DNA，但卻順利提取並定序了95個蛋白質片段，識別出122種人科（Hominidae）特有的氨基酸，確認龍人化石屬於人屬（Homo）。接著，付巧妹將這些序列與尼安德塔人（Neandertal）、現代智人（Homo sapiens）及丹尼索瓦人的序列進行比較發現，龍人化石其中一條蛋白質序列，與她參與研究的西伯利亞丹尼索瓦人手指骨（丹尼索瓦3號）中的蛋白質序列相同，也與在西藏及台灣剛發現的丹尼索瓦人蛋白質序列高度一致，但與現代智人和尼安德塔人則大相逕庭，同時她也找到另外兩個較不明確但也與丹尼索瓦3號演化上高度連結的蛋白質序列，這顯示龍人個體應該是丹尼索瓦人。
同時，付巧妹不滿足於此，想要取得更多證據，她另闢蹊徑鎖定了頭骨化石上面的牙菌斑（也就是牙垢），牙垢上緻密的礦化結構為DNA的保存提供了「溫室」，她希望能從細菌DNA中挖出宿主DNA的蛛絲馬跡。最終，這群古人類學偵探成功從僅0.3毫克的牙垢樣本中篩選出珍貴的宿主粒線體DNA（mitochondrial DNA），基因序列分析結果相同，牙垢上的粒線體DNA與距今18~21.7萬年前分佈於西伯利亞的早期丹尼索瓦人關係密切，龍人個體清晰屬於早期丹尼索瓦人支系，這研究也是從史前時代的亞洲人屬化石的牙垢中提取宿主DNA的創舉。
揭開第一層神秘面紗之後，古人類學研究的無限想像
「我們現在擁有了丹尼索瓦人群第一份全面的形態學藍圖。」研究作者們在《科學》期刊論文中如此寫道，並強調這個哈爾濱頭骨現將成為這個物種的關鍵標誌，畢竟過去在西伯利亞洞穴、中國清藏高原白石崖溶洞以及台灣澎湖水道出土的僅有手指骨、牙齒和下頜骨及骨骼碎片。這些發現不僅擴展了我們對中更新世（Middle Pleistocene）時期亞洲人類演化的理解，更顯示丹尼索瓦人至少在14.6萬年前就已廣泛分布於亞洲廣大區域，從西伯利亞一直延伸到中國東北甚至澎湖，其活動範圍遠超先前的預期。
未參與此項新研究、英國倫敦自然史博物館的古人類學家史崔格（Chris Stringer），表示這些證據「越來越有可能」證明龍人是迄今發現最完整的丹尼索瓦人化石。但過去曾參與哈爾濱頭骨的研究的他也補充，龍人的分類學定位尚未塵埃落定，後續仍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和化石佐證來確認它是否是一個獨特的物種。曾參與台灣澎湖原人分析、日本九州大學遺傳學家澤藤りかい，則對研究團隊從牙垢中成功提取人類DNA感到驚訝不已。她表示，這發現將激勵其他研究人員分析舊石器時代的化石上的牙垢。她說：「如果牙垢中有這些殘留物，人們將有望從這些樣本中提取人類線粒體DNA，以了解史前人類遷徙的更多資訊。」
這次研究所發展的創新研究技術，將為未來研究其他古人類化石提供了全新可能性。龍人個體的分類確認，也為其他尚未明確分類的東亞化石（如大荔人、金牛山人和華龍洞人標本）提供了重要參考依據。科學家們寄望，這項研究能持續激發古人類學界對神秘丹尼索瓦人的探索熱情，讓人類演化史的拼圖更加完整。
